彭蕙仙
前幾天去花蓮訪問原住民藝術家,
其中一位說了一段她和母親的故事,讓我深思。
這位藝術家50歲之後才開始學習畫畫,
一發不可收拾,甚至辭去了工作,
專心做一名「藝術家」。
她的母親,80 多歲時,看到自己女兒的作品,
總是高興的手舞足蹈,不斷讚嘆,
女兒啊女兒,妳怎麼這棒。
女兒忙於創作,於是跟老媽講:
「媽媽妳要好好照顧自己哦,不要讓自己生病了,
因為妳如果躺在床上的話,我就要花時間照顧妳,
這樣就沒辦法做我自己想做的事了ㄋㄟ!」
我問這位原住民藝術家,
跟老媽這樣講話,老媽不會生氣嗎?
她說,怎麼會?媽媽聽了之後告訴她:
「我知道,我知道,妳放心,
我一定會讓自己好好的,不要麻煩到妳,
妳安心做妳要做的事。」
藝術家說,媽媽開心快樂,
每天總要到她工作室看一下;
90 多歲時自然死亡。
對中年子女來說,不開心、不快樂、
總覺得子女欠他的年老父母是生命中
很難跨越的痛苦界線;
父母不快樂,做子女的不會沒有感覺,
但想多做點什麼,
卻又因為自己畢竟在人生忙碌的壯年期,
就是有那麼多事情要忙,有時確實無能為力;
更何況,老年父母需要的
往往並不只是蜻蜓點水式的陪伴,
而是長時間的相處;
如果子女沒有辦法長時間在旁邊,
他無論如何就是不能滿足。
年老父母臉上揮之不去的落寞,
是中年子女心頭永遠不能卸下的牽掛,
甚至是罪惡感的來源,
因為他時時揹負著「不孝」的壓力。
我們的父母
是第一批必須學會如何度過年老時光的老年人。
在他們之前,因為戰爭、生活艱困、醫療不發達等,
沒有太多長壽的人,
因此,他們也不大有合適的年老典範,
不知道一旦活到老年,人到底該拿這個人生怎麼辦;
他們可能一生只為別人活,
到了不再有那麼多人需要他的時候,
他便失去了存在的意義,不快樂也不想快樂。
東方父母能有這位
原住民藝術家的老媽的這種想法的可能並不太多,
因為他們並不理解「讓子女心安」
也是一種愛兒女的方式,
反而很多年老的父母會希望兒女時時記掛著他們,
這樣才能讓他們擁有一種「存在感」。
面對希望兒女「永遠不放心」的年老父母,
中年子女必須建立一條情緒的防線,
保護自己不要受到太多的傷害。
不要把年老父母他們自己都無法處理
也不想解決的生命難題,揹在自己的身上;
一個人很難為另一個人的不快樂全然扛起責任。
另一個重要的中年功課是,
我們已經從自己的父母看到年老是怎麼一回事
──總有一天,你的小孩會有他自己的人生,
他真的不能天天陪著你;
總有一天,你會退休、沒有一個地方去上班、
不需要煮飯給一大堆人吃;
你的健康會慢慢變差,可能沒有以前那麼有活力,
很多以前做的到的事情,可能漸漸有點困難…
怎麼辦呢?
我們不可能拿從前過日子的方式和邏輯,
來過老年生活,
老年,是一個新的生命歷程,
從中年就該開始思考、學習、
練習怎麼樣過老年人生。
比起父母輩,我們是幸運的,
因為我們知道老年人生
是需要從各個方面開始預備的。
比起上一代,我們更清楚,
我們必須從年輕一點的時候,
就開始儲備年老的資本,
包括精神的、生理的與物質的。
因為,未來的世代對任性的老人,容忍度更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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